本篇是見聞傳奇(倪匡傳奇)節錄的第二篇,原篇名是「與吸血蟲打交道的經過」,請欣賞原文如下:
夏天穿短褲,常被人問及,怎麼腳上,一點腿毛也沒有?男性的小腿之上,或多或少,總有點腿毛,絕少光滑無毛的。回答是:給蚊子咬成這樣的。聞者自然不信,蚊子怎能把腿毛咬掉!在平常的情形之下,自然不能。但是,在整個腿上,全被蚊子叮咬之後的腫塊排滿了,又沒有什麼止癢藥,只好用力抓搔止癢,搔到皮肉之上起滿腫塊,蚊子又毫不容情,再叮咬那些密密的腫塊,腫塊上有腫塊,可以達到三四層,搔到兩條腿腫粗逾倍,皮膚爛了又好,好了又爛的情形下,「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」,自然,久而久之,腳我也消失了。
生平到過兩個蚊子最多的地方,一個是安徽省北部,洪澤湖畔,一個是內蒙古的草原。那兩個地方的蚊子,多到什麼程度呢?如困用帳子,不論帳子是什麼顏色,半夜用電筒一照,帳子都是黑色的,因為帳上附滿了蚊子。天色才黑下來那一陣,是蚊子初出動的時候,在野外,可見成群的蚊子,如煙霧一樣飛來飛去,發出驚人的聲嚮。絕對沒有半分誇張,張口說話時,如果恰好一群蚊子撲過來,可以撲得滿滿一口全是蚊子,吐也吐不完,滋味之佳,自然也臻至極點。
內蒙古草原上的蚊子,來勢還不算凶,洪澤湖上的蚊子,才真是兇猛絕倫,穿上兩條單褲,一樣叮得你遍體鱗傷,而且數量又多,除非天一入黑,就躲在煙薰過的空洞中不出去,或是縮在蚊帳中,不然,無法不由得這種小小的,一捏就死的昆蟲的荼毒。而在那種境地之中,和蚊子的鬥爭過程,作為萬物之靈,真是敗得慘不忍睹,千願萬願,願意把自己體內的鮮血,十分之一供給牠為食物,千求萬求,只求牠在飽食之餘,不要留下毒液,使皮膚又紅又腫,癢得攢心攢肺。可是這樣的投降書,一點用處也沒有,蚊子跟本不接受。
比蚊子溫和的吸血昆蟲是虱子,虱子的種類很多,單是在人體上生活的,就有頭虱,體虱和陰虱。古怪的是,看起來牠們都是一樣的,但是卻各有地盤,河水不犯井水,頭虱不在身體上吸血,只在頭上,陰虱也絕不越雷池半步,只在那小小的地盤上活動。虱子吸血,比較溫和。古人俗語說:「債多勿愁、虱多勿癢」,倒真是實在情形。曾有一個冬天,在蘇北,和幾個人一起晒太陽,覺得身上暖和了,脫下穿了幾個月的棉褲子,順手一抖,虱子像雪花落地一樣落下來,為數至少以千計,但倒也不覺癢。老鄉說:虱子吸血,不論身上有多少虱子,必有一隻虱子王,虱子王擔任咬人角色,其餘虱子,一隻一隻,啣住尾,通過虱子王吸血,所以,虱子再多,通常被咬而發癢,只有一處云云。
這種說法自然成疑,但絕不見身上有相應增多的紅腫塊,這倒是事實。虱子是吸血昆蟲最懶的,在北方生活幾年,北方人的玩意,學會不少,有一樣,殺頭也學不會。北方老鄉晒太陽,伸手進棉襖一捏,捏幾隻虱子在手,逐隻逐隻,放在口中咬,咬碎一隻,發出輕微的「必」的一聲嚮。據說,咬破之後,虱子有一點血漿流出來,美味可口,且大有補益云。那真是不敢試,情願讓虱子咬,不願意咬虱子。
吸血昆蟲之中,跳蚤也是可怕的一種,這種其小如栗,黑色,身體捏上去十分堅硬,一跳可以跳幾公尺遠的小蟲,在蘇北特多,被牠咬了之後,紅腫塊歷久不消,痛癢交集,可又特別難捉,時看牠附在身上,五指拍下,饒你再眼明手快,也是十拍九不著。也曾捉到過幾隻放在透明盒子之中,劈拍聲竟日不絕,都是牠跳來跳去撞在盒上的聲音,精力之充沛,任何生物都難以望其項背。而所有吸血昆蟲之中,最可怕、最強悍霸道的是牛虻,牛虻的外形,一如蒼蠅,但有拇指大,連牛皮那麼厚,尚且會被牠咬得鮮血淋漓,發狂奔逃,幸好一生之中,只在蘇北河邊,給牛虻咬過一次,咬在近腰的大腿上,雞蛋大小的紅腫塊,竟月不消,腫塊頂端有小孔,黃水不斷流出來,痛苦無比。
再有的是螞蟥,這種像鼻涕一樣的東西,甚至不是蟲。有一次下水田,起來時,還錯以為自己穿了靴子。明明是赤腳下去的,怎麼回事?仔細一看,才看到小腿上,附滿了螞蟥,黑灰色,正在拚命吸血,當時,不是為了害怕,也不是為了恐懼,更不是為了嘔心,而只是感到一陣莫名的東西,作為高級生物的人,怎麼會那麼沒有用,竟出於號啕痛哭,螞蟥附體,扯也扯不掉,幸而田邊早有準備,有大桶鹽水在,雙腳浸入鹽之後,螞蟥才紛紛脫下來,扭曲蠕動,真是想起都打冷顫!別對我說農村可愛,農村可怕的東西太多了,單是各種各樣的毒蟲,甚至沒有毒的蟲,也足以令人魂飛魄散。http://nikuang2003.myweb.hinet.net/documents/12/01.htm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