蒼穹未央

自從有了那個小瓶子之後，他彷彿有了安全感，這個小瓶子，其實是一個鼻煙壺，那是他父親的遺物，從小他就很少見過父親，直到他不到十歲那年，有人告訴他，他的父親過世了，他才依稀的想記起父親的面容，可是怎麼總是看不清楚，不如這鼻煙壺上的畫，來的清晰可見，雖然這畫是那麼的小，小的在瓶子的內側，應該可以算是另類的壺內乾坤。

他是一位私生子，在民國初年，廢除一夫多妻制後，他才呱呱落地，跟隨著母親過著流離顛沛的日子，那年頭仗是打不完的，他的生父也是一位將領，轉戰多處，又是軍閥的統一，又是日本與八路軍，他搞不懂，也不想懂，只知道他帶著鼻煙壺，跟著母親在上海的一面哭牆邊，從此天人兩隔，再也不見雙親的慈顏。

他不知道什麼是鼻煙壺，只知道所有的兄弟姊妹裡，只有他得到這唯一的遺產，因為他是沒有名份的，但卻也是他的父親遺言裡，唯一要求一定要將這小瓶子交到他手裡的一個，所以他總是認為，這是父親給他的一點懷愛，他將永遠的珍惜，所以他開始研究起這個小瓶子。

鼻煙壺自然是裝鼻煙的，什麼是鼻煙呢？鼻煙就是把優質的煙草，研磨成極細的粉末，加入麝香等名貴藥材，或用花卉等提煉，製作工藝十分考究，煙味分成膻、糊、酸、豆、苦等五種，現在人都抽紙煙了，沒有人會吸鼻煙了，他嘴裡叼著紙煙，吞雲吐霧的對我說：

「鼻煙傳入中國後，中國人先是利用傳統藥瓶盛放鼻煙，後來利用了利用瑪瑙、陶瓷器或象牙等多種材質和製作工藝來完善鼻煙的盛具，這種盛具，被人們稱作鼻煙壺。中國鼻煙壺的製作相當講究，加上雕鏤細膩的圖樣，甚至還有分派系，內畫鼻煙壺分四派，為魯派（代表人物：張廣慶），冀派（代表人物：王習三），京派（代表人物：劉守本），粵派（代表人物：吳松齡）……，他的滔滔不絕的說著，儼然是一位專家。」

他繼續的回憶著，他能從戰火裡逃難，爬上那擠滿人的火車車頂，而不會掉落下，是鼻煙壺的功勞，能搭上船來到台灣，也是鼻煙壺的指示，他深信他父親的靈魂，在鼻煙壺裡，保佑著他，所以這個細緻的小瓶子，是古董卻也是他的保命符。

「那你為什麼願意賣我呢？」我吃完牛肉麵，把嘴擦乾淨後，不解的問。他說，父親早就不在了，就在他四十歲的那年，他打開鼻煙壺聞著那残留的鼻煙味(苦味)時，不知為何，他將瓶子貼上耳邊，聽見父親親口對他說，他該走了，往後的日子要自己過了……，講到這裡他流下一行眼淚，讓我也有點心酸了。

「這個鼻煙壺，您不該賣它，他見證了您的人生，還是收起來，別放在玻璃櫃子裡了。」我衷心的說著，其實我是買不起，開價太貴了。老人家聽完，默默的收了起來，從此那間古董店兼牛肉麵館，就不再有陳列這只鼻煙壺了，幾年後連店鋪也收起來了。

後記：

二十年多前的某一天中午，我來到這家牛肉麵館，看見櫃子裡的鼻煙壺，隨口一問，得到了這個故事，當年他已經七、八十歲了，如今還在的話也是破百的人瑞了。

再補記：本短篇小說初次發表於2011/06/18 16:00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