蒼穹未央

之前談過崔鶯鶯與李香君之後，又談了李鳳姐與卓文君，今天這篇來談秋芙與芸娘……，秋芙與芸娘，是被林語堂形容在中國古代最可愛的兩位女性，而這兩位超優質人妻，有許多的共通之處，應該說這兩對夫妻，有著相當層度的近似，秋芙全名為關瑛，字秋芙，其夫為秀才出身，擅長書法的清朝文人蔣坦，著有《秋燈瑣憶》、《息影庵初存詩》、《集外詩》、《微波集》等等，其中《秋燈鎖憶》最為著名，而芸娘全名為陳芸，夫婿也是清朝的名士，沈復，沈三白，其著作《浮生六記》更是家喻戶曉，都編入國中教科書了。

秋芙是以表妹之身分嫁於蔣坦，而沈復則是娶其表姊芸娘，都算是近親，兩對夫妻，在現代都可以算是模範，而且令人稱羨，但是在清朝古代，可就有那麼點不太妙了，尤其是沈復夫婦，有著守舊禮教上的苦衷，沈復夫婦生活於乾隆年間，而蔣坦夫妻生活於道光年間，這兩位令天下男人動容的女性，偏偏身體都不大好，秋芙僅活了三十二歲，與蔣坦享受了十二年的婚姻生活，而芸娘也只活到四十一歲，兩位先生也都為此悲痛不已。

《秋燈鎖憶》就是蔣坦失去秋芙後寫的回憶錄，懷念那與妻子共度的歡樂時光，回憶那些夫妻間多彩多姿的韻事，沈復也是相同的在《浮生六記》裡的〈閨房記樂〉裡，筆墨輕倩的寫下伉儷之情，動人心弦，不涉淫晦輕薄，用語含蓄，使人意會而無須言傳，這兩篇都堪稱清朝文學的「逸品」。秋芙與芸娘，兩人都是才女，且善解人意，蘭質蕙心的女子，以秋芙來說，最為人稱道的就是下列記述：(節錄《秋燈鎖憶》原文)

 「秋芙所種芭蕉，已葉大成陰，陰蔽簾幙；秋來雨風滴瀝，枕上聞之，心與之碎。一日，余戲題斷句葉上云：是誰多事種芭蕉？早也瀟瀟，晚也瀟瀟。明日，見葉上續書數行云：是君心緒太無聊，種了芭蕉，又怨芭蕉。字畫柔媚，此秋芙戲筆也。然余於此，悟入正復不淺。」從這個故事中，我們也可以看出秋芙的伶俐、聰慧和溫柔。

秋芙是江南才女，一個集詩、畫、琴各家之長的絕倫女子，雖然不是名門閨秀，卻深得當時高手之真傳，當然蔣坦可是出身書香門第，詩禮相傳，具文質彬彬、器宇軒昂的名士文人，兩者是相得益彰的，這對摯情夫妻的濃情韻事，說起來頗能動人通遐思，漾人魂夢的，只是可惜秋芙早逝，而蔣坦因而恍恍惚惚，又值太平天國之亂，蔣坦後來居然是餓死的，有關於兩人之間的故事，其實多在《秋燈鎖憶》之中，未來筆者有意整理為《秋芙隨筆》。

接下來再來談芸娘，芸娘與秋芙略為不同的是她自幼喪父，家境沒有秋芙來的好，所以自學詩文，但是生性聰穎，所以十三歲就能寫出「秋侵人影瘦，霜染菊花肥」這種詩句，相當不簡單，而且芸娘有一雙巧手，全家生計都憑她的女紅手藝，她的廚藝也很高，據沈三白的敘述，足足是當今五星級的手藝，一點也不誇張。不過芸娘因為男扮女裝隨夫君出遊，失去了公婆的歡心，乃至於被逐出家門，好在夫妻感情甚篤，於苦中作樂，依然伉儷情深。

從沈復對芸娘的敘述中：「其形削肩長項，瘦不漏骨，眉彎目秀，顧盼神飛，唯兩齒微露；似非佳相。一種纏綿之態，令人之意也消。」芸娘應該長得不是非常的艷麗，但很耐看，而在於「芸一女流，具男子之襟懷才識」且「多情重諾，爽直不羈」這就是可愛之處了，芸娘之所以為人稱道，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，她實在太大度了，居然絞盡腦汁的想給沈復納一個妾，而且要求還很高，美而有韻才可以。

其實沈復並不想納妾，但才思敏捷的陳芸，卻不見容於「女子無才便是德」的時代，不過有一段故事可看出夫妻之間的情同意合：「夏日，芸頭戴茉莉花，三白戲謔說佛手為香之君子，茉莉為香之小人，何以親小人而遠君子，芸亦笑說：『我笑君子愛小人。』夫戲妻謔，笑俗為雅。」秋芙與芸娘，都是才女，也都是男人心中的模範妻子，她們有別於房玄齡老婆，寧死不讓丈夫納妾，也有別於卓文君《白頭吟》的「聞君有二意，故來相決絕。」。(你敢找小三，我們就Game over)不過沈復與蔣坦也沒有辜負上帝賜予他們的好老婆，兩對夫妻心力精神悉數放在自然萬物、山籟林泉與及對對方蘭心慧性、解頤妙語的發掘上，反而不在意現實物質生活的享受。

本文原載於「蒼穹未央」網誌，〈古今隨筆〉單元之中：《秋芙與芸娘》發表於二零一三年一月二十日凌晨一點四十分。